愛在監獄 3

任何人一定聽過這樣的說法——再怎麼兇猛敏感的貓狗,一到動物醫院就會嚇得要命或變得乖順。

吸入法庭冰冷的空氣時,舒舒・梅利能夠理解那些貓狗的心情。儘管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身體卻像犯了罪的人一樣蜷縮起來。

法庭很安靜,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沉重空氣。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一個人在笑。處在這種氛圍正中央的舒舒懷著焦躁的心情反覆握拳又放開。心臟感覺要爆炸了。直到判決出爐、法官捲起袖子準備開口的前一刻,她幾乎無法呼吸。

「……因此,本法庭判處舒舒・梅利五年有期徒刑。」

冗長的判決書結束後,最終的結論出來了。

五年。

儘管已經預知了結果,真正聽到這句話時還是感到絕望,舒舒閉上眼睛蜷縮起身體。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對於一輩子都過著與違法行為毫無關係的生活的她來說,眼前只能是一片茫然。隨著將她從椅子上扶起的律師的手,舒舒發出顫抖的嘆息。

感覺到對面的艾德溫正用遺憾的表情看著她。舒舒發現他之後,努力讓僵硬的臉露出笑容,至少用嘴型對艾德溫說著「沒關係」來安慰他。

事實上他已經盡力了。能夠阻止事件在媒體上擴散,全都是艾德溫的功勞。最重要的是,儘管不管真相如何,罪名是殺人罪,卻只判了五年,這完全是艾德溫的功勞。但舒舒覺得還不如上吊死了算了,會比現在這種情況更好。明明那麼努力不想造成傷害,卻發生了超越她最壞想像的可怕事情。

事件地點:雷布里學院同學會三樓廁所。受害者:加害者學院同學艾瑪・霍普。加害者:舒舒・梅利。五年有期徒刑宣判。

梅利家的殺人事件就這樣結束了。

❖ ❖ ❖

雖然最終被判有罪,但舒舒被判的不是殺人罪而是過失致死,因此不用毫不留情地直接送往監獄,而是能享受回家收拾行李的仁慈待遇。

當然能帶走的物品有限,而且進去前要在檢查站接受徹底檢查,所以瑣碎的東西無法攜帶,但這真的是非常大的特權。對,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想好的方面吧。舒舒對著接下來幾年都看不到的房間鏡子笑著低語。對,沒關係的……

不,但我真的很冤枉啊!

自我洗腦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看到鏡子,只會想到必須離開眼前這面熟悉的鏡子和鏡中映出的她那舒適房間好幾年的冤枉想法。還不如不看房間比較好。一邊將內衣和襪子塞進發給的綠色袋子裡,舒舒一邊抽泣著刺痛的鼻子。

雖然不想哭,但冤枉得想流眼淚。當然這世上哪有一點都不覺得冤枉的囚犯,但舒舒特別冤枉。如果她對死去的艾瑪・霍普有什麼怨恨的話,至少還能稍微理解,但艾瑪和舒舒並非那麼親密的關係。

因此直到在學院同學會上發現被殺害的艾瑪之前,舒舒雖然對認識的人的死亡感到震驚和悲傷,但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被當作艾瑪的殺人犯。然而就像是惡魔的惡作劇一般,所有物證都指向舒舒,甚至連舒舒本人都一度煩惱過「會不會是我在不知不覺中殺死了艾瑪然後失去記憶」,證據就是如此接連不斷地湧現。

但因為沒有殺人動機,相信如果順利的話可能獲得無罪的舒舒決定上訴時,在正式進行上訴之前,艾德溫前來說的話讓舒舒不得不絕望。

『又出現了一個證據。』

用悲傷的表情看著她的艾德溫嘆了口氣後說道。

『舒舒,今天上午……在艾瑪的抽屜保險箱裡發現了妳向艾瑪借錢的借據。』

『什麼?!』

聽到那句話有多麼荒唐,舒舒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如果她能像驚訝的程度那樣彈跳的話,大概會跳得高到頭頂撞到天花板。

真的是要瘋掉、要跳腳的事情。她什麼時候向艾瑪借過錢?對否認說不可能的舒舒,艾德溫用悲傷的眼神看著她繼續說道。

『借據上有妳的印章和簽名,筆跡也吻合……老實說,舒舒,不如放棄上訴如何……?』

『那、那是什麼話,艾德溫!』

對於艾德溫等同於要她認罪的話,舒舒臉色蒼白地看著他。但艾德溫不像是在開玩笑。

『證據太多了,舒舒。這樣下去的話,敗訴後可能會在監獄裡受重刑。』

『我沒有殺艾瑪。艾德溫……!真的!』

『我知道,舒舒。』

看著因冤枉而哽咽的她,艾德溫用粗糙的手勢撫摸自己的臉,然後用重新變得沉著的聲音對舒舒說道。

『我會盡量把它拉到過失致死。如果順利的話,也可能變成過失傷害。和遺族的談話也結束了……那樣的話就能去民間監獄而不是國立監獄。』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變成有罪啊。用我根本沒做過的殺人罪……』

『舒舒。』

用遺憾的表情看著流淚的舒舒,艾德溫將手伸進玻璃隔板下方的洞口握住了舒舒的手。感受到溫暖的體溫,舒舒看向艾德溫時,他鮮明的綠眼正閃爍著強烈的確信。

『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真兇讓妳無罪。朋友那邊也已經說過了。所以……在那裡稍微等等我。』

聽到艾德溫的話,舒舒的眼神搖擺了。艾德溫說的朋友是舒舒也知道的人。當然不是指個人認識,而是有名到會上報紙的律師,擁有從十歲開始抄寫法典就是興趣這樣的傳說人物。

但舒舒無法輕易開口。一切最終不都是給艾德溫造成負擔嗎?如果這個事件鬧大的話,如果只有舒舒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舒舒寧願選擇終身監禁。

但不是的。舒舒的姓氏是梅利,在這個洛格溫沒有人不知道她的母親卡內利・梅利。而不知道那個卡內利是艾德溫監護人的人同樣也沒有。

——世紀科學家,生出世紀殺人犯?關於艾德溫的監護人卡內利・梅利的女兒舒舒・梅利的殺人事件……!

想到現在勉強阻擋的媒體可能會散布的文章標題,舒舒最終只能點頭接受艾德溫的提議。

❖ ❖ ❖

即使到了必須離開的最後時刻,卡內利也沒有出來看看。對於一直隱居生活的母親,舒舒本來就沒有期待,但當艾德溫幫她拿出行李時,眼眶還是酸澀起來。

對不起,艾德溫。罪惡感刺痛著舒舒的胸口。剛繼承家門沒多久就捲入這種醜聞。看著垂頭喪氣地接過袋子的舒舒,艾德溫搖著頭安慰她。

「別在意。反而是我對不起,舒舒。如果我找到更好的方法的話……」

「不是的!」

舒舒急忙搖頭。了解情況的人都會認同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反而舒舒正是因為他盡了最大努力才如此陷入罪惡感,並不是因為艾德溫冷待她而失望。

「艾德溫,你不需要道歉。反而是我更對不起。明明和你無關,你卻因為我……」

當舒舒想要說總有一天一定會報答這份恩情,露出羞愧表情時,艾德溫奪過舒舒的袋子,親自拿著交給了押送人員。舒舒用茫然的表情看著這樣的艾德溫,但艾德溫連頭都不回就說道。語調聽起來有些冷淡。

「有關係。」

「艾德溫?」

當突然覺得他很陌生的舒舒用不安的聲音叫著艾德溫的名字時,打開押送車輛車門回頭的艾德溫是平常那樣溫和微笑的臉。溫柔善良的臉。舒舒這才像是安心了般露出好轉的表情笑了。

「謝謝你,艾德溫……現在真的…要走了。」

說完這句話,舒舒上了押送車輛。明明只是單純的上車,卻眩暈得讓人想閉上眼睛。現在真的要離開了……意識到這個事實後,之前還不太強烈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來。正是恐懼。

光是搬到不認識的地區都會緊張,更何況是要被關進監獄,不管是國立還是民間,手都顫抖個不停。感覺到艾德溫正緊盯著滿臉驚恐的舒舒。但透過敞開的車門只能看到他的嘴唇,舒舒不知道他用什麼眼神在看著。

「舒舒。」

只是,艾德溫到最後都很溫柔……

「等我。」

只記得他到最後都很沉著。

車門關上,押送車輛出發了。握緊雙手的舒舒無法將視線從窗外的風景移開。雖然不是再也回不來,腦子明白這點,但心情卻做不到。但她不想哭。不知為何,覺得哭的話真的會像自己犯了罪一樣。所以她咬緊牙關,直到抵達監獄都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