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背德的陌生人 1-3
在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反貪腐調查第三部的聚餐包廂裡,笑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間,映照出這個權力部門的縮影。
反貪腐調查部雖然現在已經改名,但曾幾何時是檢察廳之花,是不受制約的權力,被稱為檢察官中的檢察官的特別部門。
反貪腐調查部主要負責調查政治人物或高級公職人員的違法行為,以及重大經濟案件,由於經手的案件都是重量級的,在檢察廳內部也備受重視。不僅只招募菁英,甚至有傳言說想要快速升遷就必須經過這個部門。
滿桌的高級料理和美酒是他們聚餐時的標配,今天因為是與公共調查第二部的聯合聚會,氣氛比平時更加熱絡。
「男人啊,就得定期打打抽抽,腦袋瓜子才會轉得好啊,金檢察官,對吧?」
「沒錯,副廳長說得都對,句句在理。」
羅奇東副廳長用拇指和食指比出圓圈,不斷用右手食指戳刺著,嘻皮笑臉地說著下流話,而金喜東也不住附和。
'看著這些傢伙,有時還真讓人感到敬畏。親身展示了一個僵化組織能腐爛到什麼程度。'
朴致京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只是微笑著將酒杯一飲而盡。
而他那平滑的笑容開始扭曲,是在...
「朴相憲議員...」
當公共調查第二部的柳仁元檢察官坐到他面前,握著清酒壺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時。
「這次看來能順利連任第四屆了。」
柳仁元檢察官身為專門負責選舉與政治案件的公共調查部檢察官,表面上看似對同期的父親展現高度興趣,實則暗藏敵意。
柳仁元從初任檢察官時期就看朴致京不順眼。明明知道原因卻保持沉默,是因為他期待對方有朝一日能自己察覺。
現在是在跟誰耍小聰明。
「啊,我們朴議員真有能耐。即使被罵成那樣還能連任四屆。祕訣是什麼呢?擁有強大的粉絲基礎嗎?」
柳仁元彎下腰拉近與朴致京的距離,直視著他露出詭異的微笑,將清酒倒入他的空杯。
「不過還是別掉以輕心喔。嗯?不到最後一刻別說結束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
朴致京斜眼看著逐漸注滿的酒杯,安靜地微笑著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放下。
之後柳仁元依然不離開朴致京面前,持續刺激他的神經。在朴致京面前擺好酒杯耍威風要他倒酒,等他如願倒了酒又張開嘴要他夾菜,不斷挑釁。
柳仁元停止嘲諷是因為羅奇東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鬥而出面制止。但事實上,朴致京連暗鬥都還沒開始。
「哇,家人之間要打架嗎?家人之間不該互相舉刀相向啊。」
「副廳長,開玩笑的,開玩笑,我怎麼敢惹菁英部門的王牌呢。」
柳仁元對著羅奇東露出圓滑的笑容,拍了拍朴致京的肩膀諷刺道。
「喂,開玩笑啦,開玩笑!同是一家人開個玩笑都不行嗎?朴檢察官擺出那副表情,你們副廳長都看你臉色了啊。上司怎麼能看下屬的臉色呢?」
柳仁元低下頭小聲嘟囔著「放輕鬆點,混蛋」,隨即接起響起的手機走出房間。羅奇東指著門口方向咋舌搖頭。
「我們朴檢察官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的傢伙,攀上了有力的岳家就變成這樣。喂,趙副廳長,你不管管你手下的兒子嗎?」
在羅奇東責備第三副廳長時,面無表情喝著水的朴致京一手抓起清酒壺站了起來。
他移到羅奇東身邊,恭敬地跪坐下來,一邊為羅奇東斟酒一邊溫和地問道:
「有公務在身,可以先離席嗎?」
「朴檢察官,老實說吧,你有女人了吧?」
「朴檢察官沒有才奇怪吧,副廳長。一個就該偷笑了吧?讓我們朴檢察官今天先回去吧。朴檢察官,是什麼樣的女人啊?要交個好女人啊。嗯?這樣我在議員面前也有面子。」
金喜東為朴致京說話,同時放了一片鮪魚生魚片在羅奇東的盤子裡。
朴致京這次也只是微笑以對,一邊收拾公事包和西裝外套。然後恭敬地鞠躬道別轉身離開。當他從接待員拉開的木製拉門間邁步而出時,臉上那溫和的微笑早已不復存在。
***
「是的,岳父大人,是的。聚餐結束就去拜訪您。啊,現在嗎?啊,好的。那我趕緊處理一下情況就過去。是的。我再聯絡您。是的。請掛斷。」
柳仁元雙手恭敬地捧著手機直到對方掛斷電話,確認通話結束後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死老頭',他用幾乎聽不見的咒罵發洩憤怒,煩躁地將手機塞進口袋正要轉身時。
「岳父召喚?」
柳仁元一轉身就對上一個人,瞪大了眼睛,咳嗽一聲摸了摸後腦勺。
「怎麼出來了?」
「想先進去看看。」
朴致京叼著菸,隨意晃了晃手中的公事包,一步步走向柳仁元。後者下意識地後退,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他對朴致京有一定程度的畏懼。
明明這樣還要挑釁。區區自尊心算什麼。
「仁元啊。」
「......呃?」
「要不要查?」
「什麼?」
「要不要查一查?」
「什麼意思......」
朴致京深深吸了一口菸,臉頰深深凹陷,故意將菸灰彈在柳仁元的皮鞋上,冷笑了一聲。
「你岳父的公司。」
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即使是見過各種人的柳仁元也從未見過如此陰冷的目光。柳仁元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喊道:
「你在胡說什麼!」
「胡說。」
朴致京將菸霧吐進黑暗的空氣中,像嘆息一般,又往前踏了一步,用沙啞的聲音喃喃自語。
明明是充滿怒氣的語氣,但朴致京的態度依然如常地沉穩。這才更讓人討厭。反倒是在對方面前大聲斥責、表露內心、展現情緒的人更容易應付。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在這個寒門難出貴子的時代,在貧困的單親媽媽膝下長大還能穿上法袍。我承認你,仁元啊。你腦袋很大這點?這個我也承認。但是仁元啊。」
朴致京不斷拍打著已經變短的菸蒂,將所有火星抖落,然後將還帶著餘溫的菸蒂彈到柳仁元的大腿上,露出一抹微笑。
「在我面前要低頭。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喂......朴致京。」
「你岳父接納一無所有的你,是因為那家只缺法律界的人脈,想想看如果這樣的你失去了作用,仁元啊。你的未來會如何。」
局勢在短短幾句話間就逆轉了。朴致京用平淡的語氣痛擊著柳仁元,而後者僅僅因為這幾句話就氣勢全失。
因為朴致京確實是個能辦到的傢伙。金錢、名譽、權力、後台,這傢伙從出生就握有這一切。與他所說的在單親媽媽膝下長大還能穿上法袍的自己完全不同。
察覺到柳仁元表情變得微妙,朴致京抓住他的肩膀。異於常人的力道讓柳仁元的臉瞬間因疼痛而扭曲。
「好好當那家的看門狗吧,仁元啊。這樣主人才會疼你。肩膀的力氣也放一放,太緊了。」
說完,他拍了拍柳仁元的肩膀,優雅地朝等候的代駕司機走去。
柳仁元用驚恐的眼神望著那高挑的背影,隨即露出無力的笑容。
他終於明白了——這場較量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