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婚姻注定凋零 1

【序幕】

「閣下,埃斯卡蘭特閣下……!」

剛轉過兩側分開的迴廊,某位貴婦人近乎尖叫的呼喊便朝他後腦勺飛來。他不經意停下腳步,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突然湊近。

「失禮了,您能幫幫我們嗎?伯爵夫人突然感到劇烈暈眩,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這裡只有我們這些柔弱女子……」

在她絮絮叨叨的藉口還未說完前,卡賽爾已經重新戴上方才脫到一半的手套。疲憊的臉上稍縱即逝地浮現一絲厭倦,僅此而已。

最終轉身面對諸位貴婦人時,展現的是一位木訥卻親切的貴公子面容。

「……」

最靠近他的女子彷彿失了言語,甚至連魂都丟了,只是凝視著他的臉。僅僅是瞥他一眼,眼神立刻變得恍惚迷離。就像奧爾特加宮廷裡的任何女子們,或是那些飽食終日的男色愛好者們一樣。

若是前者,有些煩人;若是後者,則讓他無比噁心,但原因終究只有一個:他長得過於俊美。

而身為奧爾特加最顯赫名門之子、門托薩最俊美男子,生活總是那麼……

「夫人?」

有時候,俊美得讓人連話都說不出來。若有朝一日能挖出那些老男色愛好者們窺淫的眼球,那絕對是百分百、最棒的事情。

他在海軍軍官特有的略顯冷峻的面容上,展露出端正的微笑。與耀眼金髮相異的是,那原本給人禁慾感的嘴唇堅毅線條,剎那間變得柔和。女子立時神魂顛倒,隨後才像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本分似地,猛地搖了搖頭。

「……啊,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待能幫忙的紳士經過,但等了好久都沒有人出現。在這種緊急時刻,能見到埃斯卡蘭特閣下出現,真是太幸運了……!」

卡賽爾的目光越過站在面前的平凡貴婦人,投向靠在牆邊急促喘息的另一位貴婦人。雖不十分熟悉,但多少有些眼熟的面孔。

站在她身旁的兩個女子突然開始大驚小怪地忙碌起來。揉手、搧扇……您能呼吸嗎?能站直走路嗎?顯然這些問題是故意讓他聽見的。這時候才問,未免太過刻意了。

若真是緊急情況,早就該有人為這位高貴的伯爵夫人跑去僅需兩分鐘路程的宴會廳尋求幫助,但沒有一個人這麼做,看來……

「……確實,看起來情況緊急。」

事實上,從頭到尾就沒有任何緊急之處。因為她們從一開始等待的,就不是什麼能將那可憐女子送上馬車或房間的好心紳士。

這全是精心計算過的局:每當宮廷舉辦宴會時,卡賽爾會離開宴會廳,通常走向何處,走哪條路。

她們等待的,只有卡賽爾而已。

卡賽爾禮節性地點頭,朝著已開始順著牆壁滑坐下來的伯爵夫人走去。同時回想起她的丈夫是一年前死去的波爾提約伯爵。

自由奔放的年輕寡婦,若想輕鬆享樂,再適合不過的對象。

「您能自己站起來嗎?」

不論對方是誰,最好不要急著主動伸手。卡賽爾站在她面前,只是彬彬有禮地詢問。伯爵夫人刻意化得蒼白的臉龐微微泛紅。

「很遺憾,不行……」

「那麼,我可以扶您的手臂嗎?」

雖然問的只是手臂,但伯爵夫人柔軟的整個身子都順從地投入他懷中。相當老套的手法,但現在宴會那邊更無聊,所以值得配合。

也沒理由拒絕主動送上門的禮物。

「需要送您去馬車嗎?」

稍微拉開距離,扶著她詢問,伯爵夫人似乎有些為難地轉動眼珠。不知是真心關懷還是表演,方才在伯爵夫人身旁最賣力扮演照顧者角色的女子代為回答。

「只是單純的眩暈而已,稍作休息就會好的……但波爾提約伯爵的府邸在門托薩郊外。即便現在從皇宮出發,也要好一段時間。更何況從這裡到馬車……」

「那麼,送您去三樓會比較好。」

卡賽爾打斷女子的話,省去了她繼續解釋的麻煩。宮廷南側到處都有讓享受宴會的貴族們短暫休息或躺臥的空間。

更準確地說,是像他這樣的男人,或像這位伯爵夫人這樣的女子們偷偷溜進去的地方。他抱起伯爵夫人。那些方才還如此憂心伯爵夫人的女子理所當然地沒有一個跟上。若有人稍微聰明點,至少會假裝跟到樓梯口。

大概是丈夫去世後才剛享受自由不久吧,想著她可能還很青澀,但他並不打算多加勸告。沒必要向女人炫耀自己至今閱歷過多少風月。

閱歷豐富卻說教,也是件可笑的事。卡賽爾前往的地方本就是無人經過之處。當人聲遠去,懷中的伯爵夫人小心翼翼地開口。

「……讓您費心了,不知該如何報答您才好。」

「幫助弱者是身為奧爾特加軍人的本分,請別想著回報。」

別說弱者了,她簡直是揮灑金錢權力,把同為貴族的人當僕從使喚,但看她強裝急促呼吸的模樣,倒顯得可憐至極。

波爾提約伯爵夫人彷彿真成了身處困境的弱者般感動地仰望卡賽爾。

「想到有這麼優秀的人守護著奧爾特加的領海,真令人感動。」

制服的魅力竟如此驚人。明明彼此都只是想共度一夜,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能自動披上真誠的外衣。

卡賽爾・埃斯卡蘭特・德・埃斯波薩。這個又長又榮耀的名字與完美無瑕的外表。再加上海軍的白色制服,這簡直就是神明存心想讓人垂涎而精心雕琢的作品。有時甚至連正常的貴族女性——或者更令人不悅的是,同為男性的傢伙們也會失去理智撲上來,這也不足為奇。

就像有人說的那樣,若不是那顯赫的埃斯卡蘭特家族,早就被人刺殺了吧。

「聽說您是為了繼承祖父守護奧爾特加的遺志而從軍的。為了追隨家族世代踏上的榮耀之路……即便如此,一開始還是很驚訝呢。埃斯卡蘭特家唯一的繼承人,天啊,努涅拉海域至今仍是大小海戰頻繁的險地。雖然您祖父偉大的卡爾德隆提督在努涅拉戰役大敗塔拉因人,帶來短暫和平,但塔拉的海盜仍然每年猖獗……」

顯然做足了功課。她竟被制服迷得神魂顛倒,忘記了自己病人般蒼白的妝容,滔滔不絕地背誦著準備好的話。

「身為格蘭德斯・德・奧爾特加,我自小就學習著皇室賜予的榮耀權利伴隨著同等的義務。」

「天哪。」

「祖父總是說:『要立於最榮耀之處,就必須承擔最沉重的責任。』」

卡賽爾像紡織廠的機器一般機械地朗誦著這些端正話語。伯爵夫人似乎因他那端正模樣而興奮,呼吸變得急促。

就在他想著「有點危險」的瞬間,她幾乎是從他懷中跳下,撲向他。

「伯爵夫人,在這裡——」

「求您,隨便哪裡都好。」

「至少,進房間再——」

每個停頓,伯爵夫人的唇就撲向他。他一邊閃避,一邊試圖將伯爵夫人推向附近的門,但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曾假裝是個病人。

「不要,房間太暗了……」

「暗有什麼——」

「制服,我想多看看您的制服……」

難怪她一直在舔舐領章和領口,原來是制服戀物癖。卡賽爾看著女子自己拉下一半的上衣,不禁吞下嘆息。

為何每個人見到他就這樣發瘋?這種近乎自戀的自責讓他稍微猶豫,但只是一瞬間。

因為那僅被勉強遮掩的胸部在昏暗的燈光下誘人地晃動著。

格蘭德斯・德・奧爾特加。受奧爾特加皇室封賜榮耀稱號的十七個大貴族家族中,埃斯卡蘭特公爵家的唯一繼承人,即使有這樣的顯赫背景,還能擁有讓所有人見面就神魂顛倒的俊美容貌,這簡直就像是神明賜予他一生恣意妄為的權利。

而他的信條一向是:沒必要拒絕主動送上門的禮物。無論是神賜予的絕世美男外表,女人們的愛意,男女老少的艷羨目光,還是在走廊中央脫衣求歡的美麗女子……

儘管天生寡言冷淡,但他骨子裡早已狂放不羈。十五歲開始展現男子漢氣概時,就與年長女子來往;十七歲穿著海軍學校制服的學生時期,所到之處都擠滿追隨者;二十歲入伍時,認識了更多成熟穩重的女人。

而現在,正值二十三歲,最佳時期。

卡賽爾摟住她的腰旋身,將她推向牆壁。女子毫無章法地直接吻上來,技巧粗糙至極,但連場所都不顧的熱情倒是值得肯定。

這就需要適當的獎勵了。雖然他的另一個原則是絕不在危險場所做危險之事,但……

『一次而已。』

當他抓住她的胸部,沿著頸線輕柔滑動雙唇時,伯爵夫人的表情因狂喜而扭曲。明明自己已經隨意將裙擺拉到腰間,卻又擔心他脫下制服,小心翼翼地合上他的衣領,那照顧的手勢既體貼又執著。

妳也急著脫衣服的話,穿回去只會更麻煩,這樣剛好。雖然從軍不是為了這個,但附帶的樂趣總是不錯的。

卡賽爾一邊專注於伯爵夫人的身體,一邊半心半意地聽著她在扭動身體時喋喋不休的無聊情話。回應偶爾幾句就好,他幾乎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然而,當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女人話中反覆出現同一個主詞時——

伯爵夫人的聲音中流露出的言語,以及曾短暫掠過他腦海的想法……雖然從軍不是為了這個……

……話說回來,當初為何要從軍?一張臉不經意浮現在腦海。

「……所以說,您的未婚妻,嗯,太可惜了……那女子太平凡了。當然,家世無可挑剔。瓦萊斯特納家的千金嘛。」

「……」

伊尼絲・瓦萊斯特納。光是想到就令人窒息的正經面孔。卡賽爾皺起雕塑般的容顏。僅僅是回想,卻意外地鮮明。慾望瞬間消退。

「長相不出眾的話,至少行為舉止優雅,嗯,溫柔婉約也好啊……」

連這種閒言碎語都讓人不快。卡賽爾盯著牆壁好一陣子,然後煩躁地扭頭,恰好避開伯爵夫人的唇。視線因此不由自主地轉向一旁,那一瞬間——

「……像您這樣完美的未婚夫在身邊,卻還是那麼僵硬無趣的臉。自己又不是什麼修女……」

伊尼絲・瓦萊斯特納正看著他們。

帶著她特有的僵硬、無趣、宛如教堂修女般的表情。

訂婚十七年,第一次被抓個正著。